我的朋友蔡君夫妇

2014-03-18 00:00:0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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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美国生活的华人大都熟知,美国的华人之间,人际关系并不密切,许多名义上的朋友大都是泛泛之交。谈得来的人很难找到,交个好朋友更是难如登天。当你新到某地,人生地不熟,举目无亲,特别感到无助时,这种人生冷漠的感觉就更加强烈。

1997年,我们举家搬到了印第安纳波利斯北郊,正是处於这种状况。人海茫茫,四顾无亲,人皆工作,我独旁徨,连靠什么谋生都还没有确定,生活的压力很大。

想来想去,决定进入房地产代理这个行当,原因是这一行不需要很大投资,也就是需要一台电脑,每月付些各种费用而已。

但正因为不需要投资,人人都可以轻易开始,在这一行中生存下来并不容易。首先起步就很艰难。没有人脉,没有关系,没有知名度,更要命的是,没有经验。因此头几个月根本就没有生意。生意不见起色,前途未卜,信心不足,而家里又几乎是等米下锅, 当时,怎一个愁字了得。无奈,遵照老板的指示,每天给我的同胞打电话,推销自己。

大家都知道,在美国,推销任何东西都是极其困难的,更何况房子是大部分人一生中最大的投资,谁也不愿意把这样的投资交给一个没有经验的代理。因此,我打电话的结果可想而知。每天硬著头皮打电话,每天都要碰一鼻子又一鼻子的灰。

有一天电话就打到了蔡君家。是他太太接的电话。当我鼓起勇气,忐忒不安拨通电话时,心里早已做好再碰一鼻子灰的准备。

谁知,十分意外的是,他太太耐心的倾听了我的自我介绍,并没有象一些人那样立即挂断电话,也没有象另一些人那样敷衍两句之后再稍微礼貌但冷淡的挂断电话, 而是结合他们家买房子的经历,十分认真,具体,热情地给我提一些十分中肯的建议。时隔多年,我至今还能回忆起她那柔和悦耳,热情洋溢的声音。每次想起那次电话,心里都涌起一阵温暖的浪潮。记得那次我们在电话上谈了很久,颇有话逢知己时间短的感觉, 话题也不仅限於房子。总之,那次谈话使我得到极大的鼓励,坚定了我干下去的信心。

这位嗓音甜美的女士名叫刘莉。

因为只是有过一次电话联系,过后我也没好意思再打电话过去。

不久后的一天,正在百无聊赖时,就接到了刘莉的电话。让我惊讶的是,他们家请我去吃饺子!而且饺子已经包好,马上过去就可以吃。

我真是感到受宠若惊。於是匆匆赶去,记得是空手去的,连任何礼物都没有带。

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的先生蔡君。

以我的经验, 夫妻中一方所交的异性朋友,通常不大容易同另一方相处,大概人们潜意识里对於配偶的异性朋友总是有所戒备吧。虽然我还不敢自称为刘莉的朋友,我对於蔡君能否接纳我,也心里没底。

蔡君身材适中,肩宽背阔,方面广额, 看起来很结实,很有男人的阳刚之气, 颇不象通常所见华人白领的文弱形像。 他很热情,陪我聊天,给我煮饺子,看来很好客,很容易打交道。

蔡君两口子都是南京人。谈话虽然投机,但我对即将端上来的饺子并没有多高的期望值。我心想,南方人做饺子,大概只能凑合吧,我不应该指望味道有多好。而且,因为我妻子手艺欠佳,所做出的饺子味道并不好,因而我并不喜欢吃饺子。

谁知一品尝,饺子的味道之鲜美,实乃平生之所未遇。惊问之下,才得知是蟹肉调的馅!而且,蔡君足足化了三个小时的时间来剔蟹肉!

大家都知道在美国时间有多宝贵,至少当时如此。花费这么多时间剔蟹肉来包饺子,来招待一个差不多素不相识的人,这真让我对蔡君和夫人的慷慨有了深刻印象。

那天从蔡君家出来,真是既感动不已,又感慨万千。

从那以后,一来二往,同他们两口子就成了朋友, 而且是很好的朋友,而我也就常常成为他们的座上客。

说起我们两家的交往,我真是感到惭愧。因为我以及我妻子都不善於烹调,再加上我后来生意忙了起来,一忙就是好几年时间,很少招待他们家,大多是我们家到他们家作客。每次去,他们都拿家中最好的食品和最好的酒来招待我们。 蔡君其实不喝烈酒,但只要我去,他总是陪我一起喝点白酒。

蔡君在医院化验室工作,总是上夜班,要到凌晨7点钟才下班。下班后,睡到中午,就起来做家务。蔡君很勤劳。因为夫人工作忙,家务事大都是蔡君做。

除了一般的家务之外,蔡君家的菜园子,也花费了他大量的精力。蔡君家有个很大的院子,院子的后边是一个面积不算大,但极其优美的池塘,有一湾碧水。水边有一株垂柳,长条婆娑,池塘对岸又是草坪,草坪过去有一些树林。蔡君的院子里也有一些花木,均有很好的布局。一排绿树同邻居隔开,另有各种花草,在不同的时令争奇斗艳。除了冬天之外,从后窗或后门望出去,碧波涟涟,杨柳依依,花团锦簇,阳光和煦,一派祥和,景色极佳。在我们那个城市的华人中,论漂亮,蔡君的院子可谓独占鳌头。

然而,这个优美的院子是要花费很多精力的。花草要施肥,剪枝,打虫。除此之外,蔡君还种了许多蔬菜。我到他家,经常看到他在菜园子里忙碌。

除了蔡君自己家之外,我是他们这个优美后院和菜园子的最大得益者。每当风和日丽,蔡君常常约我吃中午饭,几乎是每周必请,每次必有酒菜招待,而且经常为我烤牛排。牛排的价格自然不菲,而蔡君烤牛排的技术简直是炉火纯青,比大多数西餐厅烤的都好吃。我此前对牛排没有体会。在蔡君处吃过牛排之后,才爱上了牛排,也学会了烤牛排, 虽然比蔡君的技术差得远。

闲话少说,每当我们把盏共酌,品尝刚刚烤好的牛排,品尝蔡君自己种的新鲜蔬菜,欣赏窗外美景,闲话人生,真是感到生活在天堂里。人在他乡,能有这么好的朋友,给我享受这样的佳肴,人生又夫复何求!

蔡君虽然慷慨,但也不是对任何人都用牛排招待。记忆里,只有当我去时,以及偶尔我妻子去时,才能吃到牛排。有另外一位相熟的朋友,听说我常到蔡君家吃牛排的事,颇为羡慕,半真半假, 不无嫉妒地说,小蔡怎么就不招待我们吃牛排呢?

我同蔡君,已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。同他夫人,也是交情很深的朋友,很谈得来。数年后,我们打算离开印第安纳时,最最不能割舍的就是蔡君夫妇。离开印第安纳,就离开了这两位对我们帮助最大最多的朋友。

蔡君也是我最佩服的人之一。他原来在国内读英文。到美国以后,改行学化验师。化验师在美国是白领工作,但通常需要有生物学或者医学背景。蔡君的中国同学里,百分之百在国内是学医出身。蔡君读书的难度可想而知。学习刚刚开始,所学内容对他来说简直是天书,根本不可能跟得上功课,老师提问总是答不上来,以至於老师当著全班学生的面,说蔡君不是学这一行的材料。蔡君被赶出了该校这个专业。

我真不敢想象这是多么大的打击。换成别人,恐怕早就知难而退了。 但蔡君的决心实在让我佩服。即便是缺少专业背景,又遭到教授这样的对待,他仍然决定申请其他学校,继续读这个专业。他的努力准备没有白费,后来终於被纽约州立大学录取。

学费是极其昂贵的, 因而不可能靠缴纳学费来完成学业。但蔡君并不气馁,经过百般努力,他如愿在学校找了一份全职工作,因为只有全职工作人员才可以免交学费。但这就这意味著他只能在8小时之外读书, 还要同那些不必工作,又有医学院或生物学背景的同学竞争, 其难度可想而知。蔡君说,当时,坐在厕所里都在背东西,累得随时都可以睡著。什么叫拼命读书,蔡君就是在拼了命读书呀!

好容易熬到了毕业,又要通过执照考试,才能够有资格做化验师。朋友们都为他捏了把汗。他夫人也更加紧张, 思想上已经做好了他通不过的准备。

复杂的考试终於结束了。有些在国内读过医学院的同学没有通过,而我们的蔡君圆满通过!

这可真是一个了不起的成就!可想而知,刘莉有多么激动。

说起来惭愧。古人说要立志常,而不能常立志。而我,正是缺乏蔡君的毅力。一件事情,做太久了就会厌烦,想干别的。干了不少行当,但也终於没能成气候。我常想,如果我有蔡君的毅力,目前恐怕也已经有所成就了。这是题外的话了。

考过了执照,生活就有了保障,再加上刘莉也找到了工作,生活一下子就跨入了小康,富裕的收入使蔡君对股票投资有了兴趣。

经过摸索,蔡君对股票市场的短线投资颇有心得, 也颇有斩获。我对之也有兴趣,只是不知如何下手。似乎是知道我的心思,蔡君主动帮助我设立了帐户,教我如何投资。我虽然本钱不多,但在他的指导下,还挣了一些钱, 回报率还真不坏。

蔡君在股票上不仅引我入门,此后还给了我无数次指导。在股票大跌时,我能够基本上全身而退,主要靠的是蔡君的指点。

但股票市场风云变幻,在911时跌的一塌糊涂。蔡君蒙受了巨大损失,股票价值损失了百分之九十,他因此承受了巨大的压力,可以说是一夜之间愁白了头发。蔡君后来对我说,他跳楼自杀的心思都有。

我至今感到内疚而不能原谅自己的是,在蔡君如此困难时,我竟然没有多少感觉,更谈不上施以援手。我就没有象蔡君曾经对待我那样,陪他多聊聊天,请他多喝几次酒,帮他排遣排遣。

换成别人,恐怕早就对我产生了意见。 但蔡君没有。他包容了我所有的缺点,包括我知道和不知道的毛病,仍然对我一如既往。 

通过对这些事情的回味,我才明白,蔡君看起来是豪放之人,但同时也是个很细心的人,很会观察人,很能理解人。否则,我情绪低落时他怎么就能看出来呢?蔡君的为人,真值得我效仿呀!

蔡君为我们做的事和帮的忙还有很多,以上仅列其大端而已。

后来我们搬离了印第安纳,蔡君和刘莉也就定格为我们在印第安纳最好的朋友,也可以说是我们在美国最好的,屈指可数的几家朋友之一。

朋友,老朋友,忠实的老朋友!当您一生走过来,年岁渐长,老朋友这几个字有多大的魅力?包含多少丰富的内容?

苏格兰诗人彭斯有一首很有名的诗歌,叫做<<老朋友哪能遗忘?>>。诗是这样开始的:老朋友哪能遗忘?哪能不放在心上?老朋友哪能遗忘?还有往昔的时光?

我的朋友蔡君和他的妻子刘莉,就是这样两位让我永远思念的老朋友。

 (end)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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