闲聊诗歌(外加杂诗几首)

2013-10-11 00:00:0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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诗歌这种艺术形式,似乎属于别的时代。不管别人怎么看,我总觉得,它不属于当前这个物欲横流,行行业业都黑着心捞钱的时代,或者说,黑着心坑害别人,也被别人坑害的时代。

为什么?写诗需发乎真情,作品才能打动人。换句话说,作者需有赤子之心,才可能写出好诗。当代的人,满脑子铜臭,哪里能写出诗来?纵使能诌几句歪诗,没有真情,没有善良之心体现在诗中,又岂能打动人心?更能有几个读者?一个铜板都看成磨盘大的人现在是太多了,他们混迹文坛,实在是有辱斯文。

即便是民风醇厚,人心高古的时代,诗歌也相对属于年轻人。因为,年轻人涉世未深,还没有学得那么世故,油滑,满腹心机,还有几分真情,因此,还有资格写诗,写好诗,同时,也能够被诗歌打动。当然,这只是相对而言。比如李白,似乎至死都保持着赤子之心,以至连他的死都会让人觉得是因赴水捉月而死。

不知是哪位古代诗人说过,少年心事当拿云。此话说得十分飘逸,浪漫,大概是用来指少年人充满雄心壮志,理想,幻想,甚至狂想。这也从侧面说明,写诗是年轻人的事,诗歌总要有一点理想,幻想,甚至狂想。有些想法,只能用诗歌表达,放在文章里,就显得不伦不类。

欣赏诗歌也属于年轻人的专利。中年人,老年人,因为见得太多,因为对生活早已没有了激情,因为对生活早已没有了幻想,甚至在生活的重压下近于垮塌,哪里会有兴趣欣赏诗, 特别是爱情诗?

是写新诗容易,还是写旧诗容易?我认为,写新诗(或曰白话诗)要比旧诗难得多。此处所说的旧诗,是指符合诗词格律的诗词。如果是写旧诗,那也许是老少咸宜,甚至可说“姜是老的辣”。

为什么?在我看来,旧诗词的格律,就好比一套美丽的服装。一首诗的内容,就好像一个演员。演员如果漂亮,穿上美丽的服装当然美奂美伦,一个不太漂亮的演员,穿上美丽的服装,看上去似乎也还漂亮,至少看得过眼。

而新诗因为没有这套美丽的服装,完全靠自身的“素面朝天”来打动人心。没有倾国倾城的容貌,或没有充满激情的表演,要想打动人,自然是不可能的。

这也是为什么许多当代诗人,年轻时以现代诗赢得读者,待到江郎才尽,就转而写旧体诗, 因为相对容易些,至少可以唬一唬不太懂的人。象臧克家,郭小川,还有一些其他诗人,似乎最后都是这个结局。当然,也有转而写散文的。其实,写散文对于诗才诗兴已尽的人,倒是一个比较好的归宿。

谓予不信,就拿几首脍炙人口的唐诗来作说明吧。比如李白的>:朝辞白帝彩云间,千里江陵一日还。两岸猿声啼不住,轻舟已过万重山。这首诗可称得上唐诗里的一流作品。倘若译成现代汉语,则韵味尽失:清晨我辞别彩云缭绕的白帝城,飞流而下,一日之间就到了江陵;两岸的猿啼声尤然在耳,一叶 轻舟已经穿越了 万重群山。孟浩然的“春眠不觉晓,处处闻啼鸟。 夜来风雨声,花落知多少?” 可译成“春眠不觉拂晓之来临,只听处处鸟啼不绝于耳;依稀记得夜间的风雨声,不知有多少鲜花被风雨扫落?”

可见,旧诗一旦译成现代汉语,则韵味荡然无存,无论原诗是多么美妙。反过来说,用新诗来表示同样的意思,就不容易取得艺术上的成功。因此说,写新诗比旧诗困难。

另外,我还觉得,写新诗就象画中国的泼墨山水,或者说象写中国书法,需要一气呵成,容不得后来改动,也无法改动。写的好就是好,写不好就得扔掉。王羲之写兰亭序时,喝了一点酒,处于微醺状态,加上许多朋友的助兴,写的字出神入化,无论是整体谋篇还是个体局部,都成神品。其后,他自己也觉得实在难得,于是打算再写几篇,但没有一篇象流传下来的那幅字那样成功。这也又一次证明,艺术是不能重复的。

而写旧诗,就好像画油画。油画是可以改动的,甚至可以有大的改动,可以任意捈抹,直到画家满意为止。这种特点正象旧诗写作。旧诗里的两句之间的意思可以有很大的跳跃,因此有些句子的位置可以有很大变通,某些辞汇也可以变换位置,使之看起来更顺眼或更协调。这就是为什么杜甫等古代诗人常常要苦吟终日,来寻找更合适的辞。比如,王安石的名句“春风又绿江南岸”中的绿字,就是换了多次才定下来。

由此可见,写中国字,画中国画,写白话诗,实在是不容易,因为它们需要一次成功,至少不能有大的改动。

我小的时候,小学仅仅念了五年就失学了。缺少训练和时间,没时间写东西,也不会写。

但是后来因为碰到一位漂亮的女孩子,那简直是我心中的女神,因此,一下子就特别想提高自己,因为总认为自己配不上她。同时,心中有一股“青春的涌动”,真是不吐不快。

就在这期间,有一天在一张报纸上看到一首诗,忽然就被打动了。那首诗属于什么水平,写的是什么内容,我早已忘得干干净净,但是我被打动了,倒不是被诗歌的真情或者高水平,而是忽然觉得,我也可以写诗,来证明自己的价值。

于是写了一些诗。其中有一首很长的诗,足有好几十页。

当然,那些诗,都没有丝毫价值。它们统统属于文革那个时代,统统带有文革的印记。比如,那首几十页的长诗中我唯一记得的一句是:战斗的洪波又将涌起。正如鲁迅所说,打打杀杀不属于诗。我写这些诗歌,不是写给那个漂亮女孩子的,因为,我当时充满自卑感,从未有任何非分之想,只是想证明自己不是俗人(其实正是俗人),倘若是写给那个女孩子的,倒可能如今还有些价值。

现在想到,倘若我生在唐朝,生在那个美丽的诗句满天飞舞的年代,我的最初几首诗,一定会带上唐朝的印记,或初唐,或盛唐,或中唐,或晚唐。它们一定不会到如今一文不值。退一万步说,倘若我在那一天,看到的是一首美丽的爱情诗,不管它出于哪个时代,哪个国家,它一定会影响我最初的几首诗,让它们也带有几分精彩,尽管一定是稚拙的精彩。

但非常不幸,在那个横扫四旧,标语口号充斥一切的“史无前例”的年代,我看到的那第一首诗,大概属于政治诗,于是我的最初几首创作,也统统成了政治诗。这真是时代的悲哀,也是我的悲哀。

因此,奉劝做父母的人,家中切切不可保留对孩子的成长不利的书籍,天知道这些书会对孩子产生什么影响。人年轻的时候,身上的一切都未定型,可塑性很强,面前摆着许多选择,如果在这个时候碰到了对他们的未来发展有害的书,造成的不利影响可能会影响深远。

如果我当时有一定的文学素养,则写出来的东西也许会有一点价值,但不幸,我当时连小学的学业都没有完成。因此,当我有了激情,却没有一个合适的渠道表达。激情被浪费了。

待到后来啃了几本古书和古诗词,才对以往的少年冲动做了一点反省。但时光早已逝去,如今是“明日隔山岳,世事两茫茫”了。至于诗歌写作?还未开始就结束了,说句略嫌狂妄的话,是“一树香花芽未吐,半枝枯叶对残秋”矣。

不过,对诗歌倒是培养了一点鉴赏力。对当代诗人的诗歌,偶尔也会看一下。越看就越回到本文开头的话,这个时代不适合诗歌的生存,也就不会有好诗出现。特别是一些大人物和名人的诗歌,更是不堪入目。但人家大人物,名人就是伟大,就是敢印出来,敢写出来,敢抖擞出来,甚至还敢自称自己从小就能写很好的诗了,堂而皇之,脸一点也不红。

也许,我太挑剔了一些。无论今人古人,唐人宋人,能有几首传世之作,就很难能可贵了,甚至能有一句好,流传后世,也算是为中华文化做了贡献了。

宋朝的某个秋日,在某个城市,风雨如磐掩重楼,某位诗人诗兴大发,刚吟了一句,“满城风雨近重阳,”忽然收租人到,于是诗兴顿失,只剩这一句流传至今。

虽然只是一句,然而立功,立德,立言三不朽中,斯人已占其一焉, 可不羡哉!

附詩数首

千岛湖印象
西子群芳落*, 碧湖一水中
白云漂霭霭, 千岛绿葱葱。
薄雾笼仙境, 清波浮彩虹。
扁舟垂钓处, 能不羡渔翁?

九曲溪漂流印象
九曲清溪百里遥,蜿蜒流过翠山坳。
峰回水转穿林绕,笑语竹排自在漂。

西湖外风光印象
醉人何止在一湖,湖外风光皆画图。
古木参天遮曲径,翠竹滴露迎面扑。
西南林壑层层秀,东北楼台热热呼*。
更有佳人如彩链, 烘托西子最明珠。

开封龙亭湖日落印象
烟柳长堤芳草萋
轻灵少女曲依依
半轮红日融波渺
数点轻舟踏火归

*注: 千島湖水量相當于三千個西湖的水量,郭沫若有“西子三千個”之說。
*注:“熱熱呼”指堂倌熱切招攬客人。
2008年11月中旬寫于旅次

2011年国庆节重游颐和园西堤
昆明湖畔柳千条,莲叶芦花一望饶。闲步西堤石径远,绿荫抚我几重桥?

2011年中秋节回乡有感:
明月迟迟方坠西,满城灯火半疏离。故乡已是他乡味,不忍黎明听晓鸡。

2010年中秋节
浅浅银辉撒碧空,
万家灯火此时同。
儿童遥指飞天镜,
笑问清泠玉杵声。

中秋怀远 (写于20多年前)
中秋节, 团圆节, 多情自古伤离别, 伤离别, 月华如水, 秋虫呜咽。
秋叶落, 秋江澈, 白云一片天边掠,天边掠, 悠悠断想, 关山阻隔。

(完) 一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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